天下萬布的背后
在幾年前或者更早一段時間里,這座中國的輕紡之城,卻沒有幾個人在琢磨產能與市場的問題。上世紀80年代,紹興縣的路邊出現了大量簡陋的布料交易棚。王亞亭所領導的鄉鎮紡織企業也是其中的一員。十多年間的時間里,紹興經歷了鄉鎮企業民營化改制等重要轉折,其專業市場加產業集群的模式,成就了一流的紡織品交易市場地位,為數眾多的紡織企業得以蓬勃生長。
1997年,紹興縣政府拿出當地主要的輕紡市場資產,組建了中國輕紡城公司,在上海交易所上市。2000年前后,在經歷了“買全國、賣全國”的黃金年代后,輕紡城出現了外商。從此,紡織品出口風潮隨之翻涌。一個常見的畫面是,外商到市場后,前往企業看貨后下單。這一簡單模式,從此成為紹興縣的富豪流水生產線。“當時出口一個集裝箱,就能賺到20多萬元。”王亞亭回憶。
是時,在浙江省和紹興市的大力推動下,紹興縣柯橋鎮已經成為國內最大的紡織品集散地。一時間,中國輕紡城匯集“天下萬布”。紡織業已經完全成為紹興市安身立命之本。據不完全統計,僅紹興一縣,目前就擁有紡織從業人員20余萬人,生產著全國四分之一的面料、30%的印染產品、全球四分之一的化纖面料。
王亞亭曾經的公司,在2003年前后達到頂峰。當時,他的紡織企業總資產達到4.6個億,旗下有六七家子公司,以驚人的速度覆蓋了坯布、工藝品、貿易、物資、房產等多個領域。不過,光鮮表面的背后,是杠桿率極高的銀行貸款、擔保和民間借貸。這并不是王亞亭一人面臨的問題。當時的紹興縣一決策官員,曾多次向當地企業家們喊話:“大發展小困難,小發展大困難,不發展更困難。”
過去幾年中,“吃不光、用不光、還不光”被用于形容紹興當地的大型、特大型企業的資金狀況。這些企業高負債經營模式蔚然成風,除了銀行貸款外,相互之間抵押擔保盤根交錯。但是很快,王亞亭為自己的沖動付出了慘痛的代價,公司的資金鏈斷裂,旗下資產被同鄉的一家知名企業所并購。“我是個不服輸的人,凡事都爭先,結果規模上了,管理沒跟上。”
這只是個引子。2008年之前,這座紡織城就開始流言蔓延,一些企業因為產能和市場不匹配、管理粗放等因素暴露了嚴重的資金問題。當金融危機真正來臨時,全行業隨即受到重挫。
轉向何處
幾個月前,隨著一系列破產公司的重整工作接近尾聲,國內外市場逐漸穩定,紹興似乎開始平靜下來。在這場大救贖中發揮主導作用的當地政府,開始醞釀對民營企業加強監管。近期,一份名為《紹興市關于新形勢下加強民營企業監管的調查和思考》的內部調研報告在企業主之間流傳,報告大意是政府可能“成立民營企業黨工委和紀工委,視情況派黨組織負責人進駐大中型民營企業”。
《報告》還提出,將在各開發區、鄉鎮建立內部審計指導機構,在重點骨干企業中建立和實施企業內部審計體系,并重點對企業財務、資產和資債狀況依法進行審計。這意味著,以往只針對國企和政府機關的監管方式,被照搬到民營企業中來。對于該辦法的可行性,紹興當地政府在1200家規模以上企業中做了調研,據稱有300多家表示贊同。
比如紹興大型紡織集團之一的華港集團,主動邀請政府派駐官員,從今年6月份開始,紹興縣建設局規劃處的徐志軍就已經進駐公司幫助開展工作。“我們會讓駐企指導員參加大多數公司會議,也給他看財務報表。”華港的老板肖國英說,但真正的決策權還是在企業股東手里。
不過,一些民企卻不太歡迎這個模式,擔心政府官員進駐后給他們帶來麻煩。這種監管方式,也未獲得輿論的支持,成效也尚不得知。除此之外,對于紹興來說,更重要的是對紡織業發展模式的改革——當地擁擠在“微笑曲線”底部的制造業,需要大幅調整。
“中國輕紡城需要‘二次創業’,”中共紹興縣委書記徐煥明說,目前該縣不僅要全力打造全球紡織品的制造中心,還要做貿易中心和創意中心。為了提升影響力和專業性,紹興縣投資50億元“劃行歸市”,將單一的化纖面料市場,擴建為包括輕紡原料、紡織面料、服裝輔料、家紡家飾、紡織機械等市場群。原本一年一度的柯橋紡博會改成一年兩屆,并升級為國家級展會。據了解,目前紹興縣還嘗試接通企業與海外采購商之間的貿易通道,縮短鏈條,削減中間商的層層利潤。
而對紡織品設計端的重視,紹興縣在紡博會期間表現更為明顯,關乎紡織創意和設計的環節,得到了展會組織方極大的推介。來自全國各地的設計師和工作室,云集柯橋。
“但如何讓這些人能夠留下來,是最重要的,具體細節紹興正在研究。”浙江現代紡織工業研究院的企業服務部長金關秀說。位于紹興縣的浙江現代紡織工業研究院,專門為一些沒有設計、檢測能力的中小企業服務,其中包括檢測、紡織品分析、數碼印花等九大業務中心。目前,當地已經有2000多家中小企業,成為該院的長期客戶。
“雖然很難,但這對紹興紡織業而言,是一個必須的方向。”已遠離塵囂的王亞亭言語中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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